朝闻道

东边我的美人儿,西边黄河流

[韩张]Joy

韩文清醒来时稍微恍惚了一下。阳台外的缅甸栀子树影婆娑,在米白落地窗帘上映出一簇簇颇优美的线条。室内氤氲着热带地区常有的香料气息,视线里是酒店雪白的墙壁和深色木质家具,电视机柜上一朵昨天收拾房间留下的紫色兰花已经开始枯萎。

浴室里传来电吹风嗡嗡的声音,然后停了。又过了一会张新杰走了出来,看到他,说,“醒了?”

韩文清说,“已经跑完步了?”

韩文清说,“露天泳池游的?水冷不冷?”

韩文清说,“今天去植物园?”

韩文清说,“去吧,待在酒店又要开电脑看邮件之类的,实在不想继续弄嘉世那摊子破事了,回去再说。”

这场景挺日常的,在家里,在一起出差一起度假的酒店里,往往是生活更加规律的张新杰叫韩文清起床,要么叫韩文清睡觉,要么叫韩文清吃饭,要么叫韩文清锻炼,两人都习惯了。

等两人各自收拾准备就绪,相携出门,太阳已经升起,透过柚木长廊洒下来一道一道尚未灼热的光斑,两边各种植物各种欣欣向荣。酒店餐厅隔得挺远,结构稍微复杂,一面是大堂直通的楼梯,两面是个挺精巧的水池做曲水流觞状。两人在水池边的露天位置找了个餐桌,韩文清让张新杰等着,自己去排煎荷包蛋煎培根之类。回来一看咖啡已经倒好了,张新杰不知哪里摸到一片面包,兴致勃勃在投喂水池边的小鸭子。

张新杰说,“你们养鸭子是用来吃的吗?”

张新杰说,“是挺有意思的。”

韩文清说,“够不够?要不要再拿?”

食不言寝不语,韩文清也差不多被张新杰的生活习性同化了,两人埋头各自开吃。小鸭子们去而复返,挺自来熟地又凑到了桌边,滚圆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看着他们。韩文清想起服务员说的,撕了块烟熏鱼放在地上,看着一堆毛茸茸凑在一起抢来抢去。

韩文清其实挺喜欢度假的,很正常,平时只知道往前不知道如何慢下来,总要有一两个爱好来处理累积起来的压力。没张新杰的时候他一个人处理,有张新杰了两个人一起处理。

当然,张新杰也曾经是个压力什么的,韩文清是决不会承认的。


 

压力源这事情要从韩文清遇见张新杰说起。

而且面试什么的大家都挺喜欢叫上韩文清,也不需要他干嘛,坐那里就行。其实用意很简单,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公司里大家都是背景出身差不多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念过书,算得上有文化的人,出去了那可就不一定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什么深山老林荒郊野岭的客户没有,什么野猪可乐钻石煤碳没数过,韩文清这关都过不了,还能指望什么。

他们那届就业形势不好,往年的保底选项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各种华丽简历纷至沓来,比如张新杰的履历就不错,一路名校念上来,奖学金拿到手软,定睛一看还有体育类的,某著名咨询公司实习……简而言之,要什么有什么。

人事姐姐痛苦啊,真是哪里都好,好到简直不像真的。到底要不要给offer,不给吧真是没道理放过这么好的孩子,给了吧人家这条件真能乖乖地作审计民工?于是她只好实话实说,“张新杰同学,我们对你非常满意,唯一的担心是你对我们不满意。”

韩文清都惊到了,顿时对这小同学刮目相看。人才啊。

张新杰说,“我最初的职业规划的确不是会计师事务所。但是从客观和主观条件两方面考虑,我认为目前阶段这是最适合我的选择。”

等张新杰出去了,人事姐姐说,“小孩挺嚣张啊。”

人事姐姐说,“这也太直接了。”

人事姐姐伤感道,“唉,我们的确性价比不高,没什么特别大的吸引力。”

然后韩文清就体会到了,直接点,有时候也不那么好。 


 

这客户在西安。张新杰就是西安人。

主要李艺博交代了,既然是韩文清建议的张新杰,那他就劳神带一带,也是练练手,为以后升AIC升MIC做准备。

等到了西安,张新杰的靠谱延续着,教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做作业认真仔细,就是说话过于直接,对内对外都是。

韩文清就着手找机会了,一着手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于是这天一早,韩文清被压在枕头下的手机闹钟震醒,本着男人要负起责任来的觉悟,爬起来和张新杰跑步去了。

真心人不可貌相,张新杰平时在房间里也挺注意的,从来不当着韩文清的面换衣服之类,这么T恤衫运动短裤的一看,绝对是经年累月持之以恒锻炼出来的体态。

等到了鼓楼,张新杰停下,说,“我们整理整理走回去吧。”

韩文清说,“是啊,大学毕业就没系统锻炼过了。”

韩文清边有样学样边想,他也不是出口伤人,只是不喜欢糊弄别人而已。九十分的事情要么说出来是九十分,要不就索性不说,跟他回答人事姐姐一样,不打诳语。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大不了以后张新杰不想说的时候自己出面不就得了。

韩文清决定了就不再纠结,听张新杰说好了,就两人并肩穿过回民街回酒店了。路上经过开得早的店,两人又坐下来吃了顿早饭,张新杰还给韩文清示范了一把怎么掰羊肉泡馍。

其实一起做的项目一多韩文清就发现了,张新杰的风格和自己并不是完全契合。韩文清自己比较大开大合,快刀斩乱麻,张新杰却要严谨细腻得多。但张新杰如此靠谱,也没有过不愉快的表示,韩文清也就没做什么。

韩文清向来待下不薄,何况待张新杰,专门多留了两天和他一起逛了逛西安。第一天白天去兵马俑,傍晚回市区看了当地人民热情推荐的音乐喷泉,就配乐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有点出戏;第二天白天逛了钟楼鼓楼博物馆城墙大雁塔,晚上就在大雁塔附近散步。

等从西安回上海,这多出来的两天自然要赶工补齐。韩文清知道张新杰的生活规律,也不想自己在公司加班让张新杰先回去给他思想负担,一直是带回家做。

问题就出在他休息的方式上。

可那是他的椅子。他的西装外套。

张新杰也看到了他,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两人挺自然地打了招呼。韩文清拿了东西往外走,张新杰休息完了继续干活。

因为说出口就坠落。

就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一瞬间的惶恐。一瞬间而已。

韩文清第二天到公司,发现西装外套焕然一新,仔细一看还带着楼下华尔道夫的标签,显然是张新杰连夜送去加急干洗了;再转念一想,真比较难找机会,白天大家都忙死了,吃饭时间张新杰不爱说话总不能他在这边说说说张新杰在那边吃吃吃,还是只能像几年前那样趁张新杰晨跑去抓他。

张新杰还真在,选了台正对内滩中心的跑步机,视野很好,脚下就是车如流水马如龙。韩文清走过去。

韩文清有点惴惴的。他很少有这种情绪,因为一直觉得遇见问题接受不能解决的,解决能解决的,分辨哪些是不能解决的哪些是能解决的,就这么简单。可张新杰算能解决的还是不能解决的呢。

这不是靠勇往直前或者细腻谨慎就能化解的局面,这是千百年来都无人能解的谜题,也许永远都没有答案,也许明天就水落石出。

韩文清莫名想到了很久以前那个天边泛着鱼肚白的清晨。张新杰在前面跑,穿过几乎空无一人的古老的街道,耳廓边稍长的发尾随着他奔跑的动作撩动着。

韩文清说,“我和你……”

韩文清说,“嗯。”

张新杰说,“我知道。”

张新杰笑了笑,“嗯。”

爱一个人是对他最好的赞美。可韩文清觉得他无法承受张新杰的赞美。

大概张新杰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这样的爱和韩文清没有关系,他没有怀抱过希望,也不需要他知情;他以他特有的谨慎、冷静与细腻与他相处,强迫自己适应着他;而他所向他索取的,不过是一缕并不存在的余温而已。

这样仅有两位当事人知道的紧张气氛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被一个好消息终止了。韩文清拿到了伦敦政经的半奖录取通知。

现在他希望这同样是张新杰的契机。他希望张新杰忘记自己。


 

韩文清顺利开始了他梅开二度的求学生涯,与其说求学,不如说是一个特别长的大假期。跟千奇百怪的客户,争分夺秒的死线,鬼斧神工的报表比,一切的学业压力都不算什么。

这种闲适很快带来了副作用,韩文清觉得无聊。根本没有机会全力以赴,气候上的阴郁潮湿加剧了这种无聊。他有的时候会怀念西安。

那种内陆城市特有的干燥炎热,白昼好像特别长,空气里带着粗粝的浑浊。他在结束一段工作后带着几个小朋友穿过嘈杂的回民街去买咖啡。星野低垂,灯光明亮,街边小店里猛然腾起一阵爆炒食材的火焰,叫卖声与呼朋引伴声混成一片。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很快到了第一个春节,韩文清问父母要不要去东南亚过年,他很久没晒过太阳了。沟通下来时是他先找个地方待两天,再从那边回家。

张新杰应该也是去晒太阳,手里还抓着杯芒果奶昔。两人都戴着墨镜,而且也太无巧不成书,两厢都愣了半天,最后还是张新杰先反应过来,说,“经理。”

韩文清说,“来休假?”

韩文清说,“我本来也打算带全家来过年的。父母不肯来,我过两天再回去。”

韩文清说,“一个人。”

张新杰接管了韩文清的团队。老客户没丢,还加了几个新客户。不过现在大家都在砍费用,本土事务所很强势。新小朋友不错,做事情很细致……

这种欣慰使韩文清这两天过得很放松。张新杰依然会早起跑步准点睡觉。等他起床的时候张新杰一般已经跑完洗漱完,在海边的餐厅给他占好了位子,餐桌上摆着大量新鲜的水果和放很多香料的辛辣食物。晨风腥咸潮湿,海面有沙鸥来去天地。

两人都晒黑了一圈,穿着白汗衫沙滩裤很有几分喜感,但既然是彼此彼此,也就没有相互嫌弃。

张新杰猛然坐起来,动作有些大。韩文清被他惊到,跟着坐起来。

张新杰跑过去查看,韩文清跟在他后面。是各种贝类和鱼类,韩文清说,“要捡吗?”

张新杰说,“快走。恐怕是海啸。”

张新杰喊,“快走!”

韩文清从来没听见张新杰这样喊叫过。而他也只不明就里地疑惑了几十秒。

此刻他们已经跑到了钢筋水泥的大堂内侧。韩文清悚然回头,看到了海天一线那飞速推进的巨浪。

他整个人紧张得瞳孔都放大了,韩文清下意识就回答,“我会游泳。”

周围也有其他狂奔过来避难的人,各种语言的祈祷和交流正在进行。韩文清耳边和脑海里嗡嗡的。

这是韩文清一生中前所未有,也不愿再来的一瞬间。

感官与知觉已不复存在,只有意识悬浮于上空,俯视着苟延残喘的肉身。

张新杰说在过来的航班上看了逃生手册。

天光昏暗,整个酒店已经面目全非。所有人都是神色凄惶,失魂落魄。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下走,身心俱疲,说不出一个字。

两人出了房间,在原本是露天泳池现在是一大堆残骸的地方坐下。

两人奋力挖了半天,边挖边尝试着和手的主人交谈,最后终于明白过来,默然片刻,找了张织物覆盖住了那只美丽的手。

韩文清说,“好。”

韩文清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吃过宝路糖,他根本不爱吃糖。

韩文清说,“不能留在这里指望救灾,这地方没那个组织能力,没水和吃的,也不安全。”

韩文清说,“先去镇上,那边的通讯交通应该比较早恢复。”

韩文清忽然很开心他们都穿了凉鞋而不是夹脚拖,方便走路,然后又为这种开心感到荒谬。

吃完糖,两人大致判断了下方向,确认了体力足够到达镇上,就出发了。走过去大概八公里。两人都沉默着,埋头走路,保存体力。

可是现在,千山万水,异国他乡。

张新杰说,“要过去吗。”

他们要再看一下,但点火的人显然没这耐心,先先后后站了起来,有四个人。为首的一边喊着什么一边手上比划着,倒映着火光一闪。

乘人之危,发死人财。四人越走越近。

张新杰说,“没有。”

韩文清去窗口登记了,一个公务员模样的小哥指示他们去附近的汉堡王避难等车。路上张新杰左顾右盼。

张新杰说,“找药店,我怕那个凶器不干净,买点酒精消毒。”

要说好的不灵坏的灵。第二天韩文清没有醒过。他发起了高烧,处理不及时,伤口感染了。

韩文清说,不是你的原因,对不起。

而现实中的故事是他从各种各样的途径得知线索一条条拼凑而成。

张新杰立刻询问旅游观光局的工作人员可不可以替韩文清在回首都的班车上安排一个座位。工作人员说,第一班留给了妇孺,第二班在四个小时后,算上车程一共需要五个小时。

张新杰就带韩文清过去了。

他也从来没和韩文清说过,很多年后都没有。

韩文清说,“嗯。这是哪?”

韩文清笑。

这时他又换了个手。韩文清明白过来,张新杰怕点滴太冰他不舒服,又没有热水条件,在用自己的体温来稍微捂热一下。一只手凉掉了就换另一只手。

韩文清想了想,试着动了动左手,发现因为输液有点不够灵巧,只得抬起右手,覆盖在张新杰捂住自己左手的手背上。

张新杰说,“没必要这样。”

说完,张新杰抽回了手,看一看他的药瓶,说,“我去叫护士。”

可他是韩文清啊,那么多年前就能面试张新杰的韩文清,在鼓楼下边做整理运动边作出判断不着手干预张新杰的韩文清,决定在张新杰需要的时候替他出面的韩文清。

张新杰在观察和适应着韩文清,韩文清何尝不是在观察和适应着张新杰。

而那比倾城之恋还倾城之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天时地利。

这都叫这样的小事,什么才叫大事。

当然匹夫之勇也是不可取的。韩文清在椅子上扑腾了几下,实在站不起来,而张新杰说是去叫护士那肯定是去叫护士了,会回来的。

护士给换了吊瓶,韩文清试图询问自己的病情,发现对方并不怎么懂英语,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张新杰。

韩文清说,“医生说过我可以吃东西吗?”

韩文清有些英雄气短,“嗯……”

出了院才感受到这次海啸真是非常可怕。医院里有太多经历了死别的灾民,刻意制造了隔离外界的真空环境。

劫后余生。

他还真不是征求张新杰的意见。住院期间他钱和信用卡都在张新杰手里,刚才忘了要回来。张新杰就停下来给两人各买了袋菠萝,又买了袋草莓。不过他没边吃边走路的习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拎在手里,韩文清也拎在手里。

韩文清说,“啊?”

韩文清说,“谢谢。”

韩文清说,“嗯……”

倾城之恋固然浪漫动人,可离开那座城池的时候,爱情所依附的幻觉是否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韩文清真心不喜欢解释和抱怨。单刀直入地做个了结吧。

张新杰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他这样会控制自己,所以他一定是在认真考虑着了。

十一

两人回了酒店,在大堂的公用电脑上开始查航班信息。院子里的浓艳植物掩映着铁丝鸟笼,某种羽毛美丽声音粗哑的鸟类发出单调的嘎嘎声。地毯花纹繁复,凉风习习,前台奉上冻奶茶。韩文清一页一页地翻着,时不时侧头征询一下张新杰的意见。

身边的那个人,他爱我。

韩文清和张新杰对视,眼泪都要下来了。一方面是听到母语叮咛感动的,一方面是还真没厚外套,都给海啸冲走了。

韩文清说,“就这件?”

他们又替张新杰选了件,相携走到出口,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接下来是各自转国内航班回家,承担各自血缘与情感的责任。而现在他也是我的责任了。

张新杰说,“好,你回头把航班信息给我,到时候见。”

张新杰对他莞尔一笑。

张新杰在国内到达的出口等他,见面打完招呼,第一句话说,“晚饭吃什么?”

张新杰说行啊冰箱里有菜,带韩文清下楼上车。新车新驾照,他一路开得特别认真,到家时差不多是到了做饭的时候,一栋公寓楼看上去几乎所有厨房都亮着灯。停车位离公寓楼还有点距离,于是韩文清扛大黄鱼和扇贝,张新杰扛行李箱。

张新杰说,“拿来架iPad,切配无聊做做消遣。”

张新杰指导着他换了拖鞋,去卧室放了行李箱,回来手里果然捏着张iPad,问韩文清,“你要看电视吗?”

张新杰说,“那正好,我要开下厨房查菜谱。”

不过两人这方面的技能点都不算高,真没什么立场相互鄙视,勉勉强强查阅猜测着煎了条鱼炖了锅汤炒了把菜,又洗碗的洗碗拖地的拖地,收拾收拾停当了。

韩文清说,“一起洗?”

十二

谈恋爱就要有个谈恋爱的样子,韩文清不是不解风情的人,不过拿对付小姑娘那一套对付张新杰未免失礼。对一个人好无非投其所好,韩文清仔仔细细回忆了过往的相处,沉痛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吃得很节制,忙季到来的时候连吃一个月牛肉芝士可颂也不抱怨,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总是吃得很好,很仔细,非常投入在享受那个过程。当年可是连掰泡馍的手法都研究过呢,古人诚不余欺,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张新杰回微信语音,“地球。”

张新杰回,“下个月都在成都。”后面跟了一串地址,正是他们一起住过的酒店。

张新杰十分满意,写了长长的邮件给韩文清,还分了上下。韩文清按时差掐指一算,上写完时是张新杰的睡点。他笑一笑,又看一遍邮件,关机出门晨跑。

张新杰得知韩文清开始跑步,又写了长长的邮件过来指导他挑选跑鞋和做准备与整理运动。结尾告诉他薯片真好吃,就是库存不多了。

然后夏天到来,张新杰也年假加换休地大包小包地来了。

他们去博物馆,参观废弃的教堂,看莫名其妙的遗迹。

还Face Time,我是主人不在家所以很无聊的猫吗。韩文清皱眉看着那个高科技设备。

夏天到了,冬天还会远吗。

他们再也无法前往热带的海滩,总觉得下一秒就是天人永隔的灾祸降临。创伤障碍,泥沼,噩梦,非死亡不能治愈。

接着韩文清就毕业了。


 

毕业当然需要经过一番苦痛挣扎,但挣扎完来不及喜悦就要面临更苦痛的现实问题,找工作。

女生甲说,“你们还是分手了?”

韩文清一激灵醒了,心想还好决定回国。

女生甲同情道,“他看着很强壮的啊,又这么年轻,怎么会ED呢?”

不过张新杰的确已经被纳入他的人生规划,虽然不存在ED的问题,异地同样也是不可取的。

而张新杰出差去了。

用张新杰的话来说,没那个必要。

韩文清掀开门帘进去时张新杰已经在了,遵照指示给他点了鳗鱼饭。服务小妹上完菜就一直在偷偷打量他们,好端端的吃个饭怎么吃得一言不发,面沉如水,气氛分外凝重。

好吧好吧,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不看就不看。

韩文清说,“没。”

韩文清说,“啊?”

韩文清,“……”

然后他们这个周末就去了。人造的蓝天让人不知今夕何夕,忘却时光流逝,沉迷于金碧辉煌的幻境。张新杰目不斜视带着韩文清进了赌场,换了筹码,塞给他一包,说,“你随便拿着玩,输光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坐,等我。”

十四

他很久没这么看着张新杰过了。主要平常在家猛然这么盯着人看多奇怪,在外面就更别说了,两人都很低调,对秀恩爱敬谢不敏。倒是常常在早上睡眼惺忪的时候发现张新杰在旁边双目炯炯看着自己,活像只对主人的世界充满好奇心与占有欲的猫。

张新杰若无其事地说,“没怎么,叫你起床。”

他喜欢握着韩文清的手,就像很久以前握住他西装外套的袖口,或者在睡觉的时候挽住他的手臂,压在身上还挺沉的。

张新杰赢得盆满钵满,带韩文清去了旁边的御木本。赌场旁的珠宝店什么世面没见过,韩文清张新杰这样的组合走进去,导购依然面不改色,笑脸相迎。

导购说,“您是送男士还是女士?大概什么年龄和生活方式呢?”

韩文清说,“不用了吧?”

盛情难却,韩文清观赏一下,也选中一条。张新杰说,“再看看戒指。”

张新杰回手指指韩文清,“给他。”

韩文清这下是真被囧到了,说,“真不用了吧?”

韩文清,“……”

韩文清,“!”

张新杰说,“不行,他在很严肃的行业,这种不规则的形状戴着打字也不舒服。”

眼看两人就张罗上了,张新杰一旦决定做什么事情那也就是木已成舟的意味,韩文清负隅顽抗道,“我来买吧?”

韩文清,“……”

韩文清说,“这次只买一个。等我工作了再来买另一个。”

但上天注定这是个不平凡的夜晚,韩文清手机响,掏出来一看是李艺博。

李艺博说,“老韩啊,方便吗?”

李艺博说,“那我就长话短说了。以前人事的季冷你还有没有印象?他回勤德了,不过不是审计,是咨询,在负责中层经理的招聘,问我有没有靠谱的人介绍。我想来想去,你最合适了,就没哪里不合适。他对你也挺认可的。你想不想去?想去我就让他出offer了。”

李艺博说,“那好,等你回来详谈,好好玩,先挂了啊。”

张新杰点点头,说,“行。”


 

韩文清和张新杰吃好早饭,沿着餐厅一侧的台阶拾级而下,前往停车场。刚抵达的时候就租了辆帕兰朵,刚好开去植物园。路上韩文清手机响,他看了看屏幕,没接。

韩文清说,“嘉世的人。”

六七年前韩文清加入了勤德咨询,张新杰是他第一位追随者。韩文清本来觉得有点可惜,张新杰轻描淡写,“反正我也是要做咨询的。”

多么奇妙的际遇。

但都无所谓了。

韩文清已经太熟悉这一幕,他的背影,耳廓上稍长的发尾,新鲜明亮美好的晨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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